千|阳
韩春明|苏东|伊谷春|高桥彻|雷宇崢|余淮&叶晓
朱亚文|周一围|段奕宏|染谷将太|窦骁|刘昊然&黄轩
第十三话:“我现在想想,没有什么发生是错误,它们最终都是正确。”上篇
“我去抽根烟。”
甩出这句话,韩春明自动退到走廊合住门。
高桥彻从背包内掏出小说放在叶晓面前,余光中见他大步走出去,脸上迅速弥散开近乎是糖融化在心口的愉悦。他被这份愉悦勾起好奇心,叶晓轻快脱下羽绒服搭在椅子背上坐下,肩线也随之松懈下来。
“我从未想过我们还能再遇见。”
栗色卷发铺在额前折射出星星点点柔光,高桥彻被柔化在灯光下,依旧是谦和有礼样子。长桌对面叶晓用手扯下棉线帽子,蓬乱头发用指缝随意梳理。只有顶部那一撮头发依旧赌气一般高立,随着他一举一动间不时跳动。高桥彻抬起手想要帮他抚平,却担心这动作太过亲昵,手掌空画个圆又放下。
“好久不见,叶晓。”
走廊里暖风阵阵吹的人有些朦胧困倦,韩春明透过玻璃窗瞭望远处残阳如血。山茶烟口味很淡,他几口就抽完一支。想再续,指腹擦过烟盒凹凸不平的字迹。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他记忆里有一个很重要的故人,就在刚才金色余晖下振臂向天际生长的叶晓面前,他惊觉已经抛诸脑后许多往事。
记忆有断裂,冲突矛盾委屈难堪。
苏萌是这一切纷扰纠扯的根基,但是他何尝不是只会指责失望。
也许人本就不具备纯粹的特质,自己只是在满足自己感动自己。
“韩大哥,在我心里你就是像白求恩那样的人。”
韩春明像电打在身上浑身颤抖,他张开手掌空抓几下,思绪模模糊糊里有什么是他曾经因为伤痛草草了结——然而却从未了结的事。
电话拨出,苏东瞬间就接起来。
“苏东,你还记得10年前苏萌非要趁我在海南投资时让程建军套牢我妹手中那块儿地皮吗?”
“韩大爷,您烧着炭盆人就跑了——这现在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一折儿。”
韩春明没工夫和苏东打嘴官司,他感觉自己心脏乱蹦勉强用牙齿死咬住才不至于从嘴里吐出来。
“能帮我查查那块地皮上那所学校的下落,或者老师什么的——”
“那也得年后,最早初二能给你。”
“你记得就好。”
血红渐渐变为橘红,天际无云渲染。伊谷春含着烟刚要点火转过脸就看到禁止吸烟的蓝色铜牌,边缘已经褪漆泛起青绿看来很久无人打理。
荧光闪亮又被摁灭,伊谷夏发来一句:晚上回家吃涮肉。
伊谷春觉得自己已经适应没有人关心经常生死一线的状态,即使知道这样不会有任何回应——
辛小丰很少喝水。嘴唇中央总有一道深口,只要他一牵动嘴唇说话就会撕裂淌下血。那血沿着下颚滑到衣服上,好险协警制服是黑色的。
“伊队,你放的茶叶太多了,喝浓茶对身体不好。”
“伊队,我今天值夜班,你回去多休息。”
“伊队,今天我请假,尾巴发烧一夜都没退,我害怕她不好。”
辛小丰语言能力很差,有的时候普通话说得蹩脚,着急会流露出几句土话。那时候他眼睛就会小心从四周围扫过,他伪装太久,磨难太久,即使想挣脱也无从挣脱。
“伊处,我刚去前面饶了一圈,白玉的车就停在后院消防通道里。我们是跟着他上楼还是——”
杨小宝冻得脸颊通红,嘴皮子都不如往日利落,话都是秃噜着出嘴。伊谷春逡巡他一身皮衣牛仔裤运动鞋:“也不怕被冻掉皮!数九寒冬,你这是看不起怎么的?”
杨小宝缩紧脖子舔舔嘴唇耳钉在路灯下反出银光,他就是憨憨笑不接话。
伊谷春甩手把车钥匙仍到他手里:“车里等我。”
“这怎么行?我来了就是和您共进退!”
伊谷春剜他一眼:“国家给你记头功啊?赶死也不在这个点儿!上去你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等着把咱们两个一锅烩了,动脑子想想,车在前面口子里。”
杨小宝瞪大眼睛连说几个:“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您等一下打手势,我直接拦住他。”
已经做好动手受伤的准备,伊谷春直背靠墙隐在安全门阴影处点燃烟深吸一口。
一个点后,白玉如往常一样出现在院门口。
伊谷春小心碾灭不知第几根烟,冷意已经在周身成魔。他不觉多了几分狠厉,拳头暗自上劲儿。
“只是流了点血——”
白玉一字一顿中气已经泻出大半,伊谷春透过缝隙捕捉到他颤抖摁压在腹腔的手。
伊谷春闪出半个身子眼看白玉双膝失力磕在地面上,杨小宝窜出车门立在安全通道口面色发白双眼圆睁。
“埃索木达西瓦,埃索木达。”
白玉仰着头大口喘息,他的脸已经被疼痛扭曲融合成一团。
“伊处!”
“架好他,上车!”
表盘转过一圈又恢复到12数值位置,风高星稀。
余淮匆匆步入写字楼,他本以为会有前台拦截,却看到空荡大厅里除了低头玩手机的保安没有任何闲人。再过三天就是小年夜,这种高福利的私人企业自然讲究人文关怀早早放假。
余淮下意识用脚尖踢踢大理石地面,电梯停稳后一步迈进门。猛然他才意识到,过了这个春节,那个人已经死了整十年。
雷宇崢没有开灯。
黑暗把他浸透在角落里,或者说他与黑暗本就成为一体。
第一次否认自己的存在,即使从骨子里来都是桀骜自负。有些情感真实可信,甚至超出自己预期。
就在两个小时前,他终于在一种盘根交错、带着羞耻且虚弱的认知里领悟了震撼、华彩、自我——继而又转换为愤怒、失落、潦倒。他不知道何时挂断视讯,固执思绪停在韩春明走向叶晓的坚毅果敢中,迟迟不能退却。
他鲜少去揣测别人,因为不具备事实依靠的任何观点都是给别人强加精神拷问。
但是他禁不住在头脑里产生各种各样卑鄙污浊阴暗心绪,放弃逻辑理智道理——肆意情绪去挖掘他人之间也许从未不堪的关系。
原来自己泯然众人,不过尔尔。
“雷总,余淮先生刚到。您约他在六点见面——”
“简惠,请他在部门会议室等我。”
休论旧事,因为既然已经发生。即使就像鱼刺哽在喉咙正中,成年人也可以用手把它拔除干净。
当雷宇崢推开透明几净厚重玻璃门,余淮端坐在电脑前,简单黑框眼镜配清淡认真面容。雷宇崢禁不住将他与叶晓重合又分离。
“抱歉,我在出发前看到一段设计过于粗糙,我又修改了一部分,没来及全部改完。但是我记得您也是技术人才,所以我想解释一下我的思路,您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部分。”
“你说的我都会认真听,现在可以开始了。”
余淮笑笑露出一侧虎牙尖,深藏的倦意在不经意时刻坦露。好像这种倦意是他们兄弟二人特质一样。不,不仅仅是倦意,还有不食嗟来之食的最后骨气,还有那种坠落到底后的本能反弹。
“从操作来讲,如果用光敏度链接核内进行检测。即:运用计算运行中时间来完成循环。”
雷宇崢果断拔除自我情感,认真倾听思考。
当门再次被叩响,雷宇崢才意识到已经十一点。余淮迅速敲击几下将文件全部导入到加密盘内。不拖沓的整理好书包,起身道一声晚安就走。
还未来及开口,余淮已经走到电梯口摁下下楼键进门。就像数次与叶晓相处一样,他总是晚一步,总是不能获得主动权。
“您还是收拾一下回家吧。”
简惠丝毫没有倦意,就像每天雷宇崢一大早就看到她为自己整理好文件送上香醇咖啡时候一样,她还是一丝不苟的立在那里。
“我送你。”
简惠抿一下嘴目光向幽暗的透明夹层看去:“雷总,在北京生活的独身女人都有能把自己送回家的能力。尤其是我这样开着公司车的女助理。”
雷宇崢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他不能避免眼前的情况。
“我知道您能划分好公与私之间的界限——但是我希望您不仅仅看到青年才俊,也适当处理一下您的红颜知己。”
雷宇崢摊手点头,就如同每次敷衍简惠他不愿意处理的难题一个样子。
简惠噗嗤笑出声,终于卸下女助理的公事公办模样,她走近几步,双眸盯着雷宇崢放慢语速。
“作为老搭档,我想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今天,即使你真的失去了——你也没有再失去理智。”
雷宇崢当然知道简惠所指。
他曾经因为私欲软禁过那个人——
他知道叶晓也知道。